16.表里的生物 1. 我小时候住在一座小城里,城里没有工厂,所以也没有机器的声音。 2. 我那时以为凡能发出声音的,都是活的生物,早晨有鸟叫得很好听,夜里有狗吠得很怕人,夏天蝉在绿树上叫,秋晚有各种的虫在草丛中唱不同的歌曲;钟楼上的钟不是活的,有时却洪亮地响起来,那是有一个老人在敲,街心有时响着三弦的声音,那是一个盲人在弹。 3. 哪里有死的东西会自己走动,并且能自动地发出和谐的声音呢? 4. 可是父亲怀里的表有时放在桌子上,不但它的秒针会自己动转,并且它坚硬的表盖里会发出清脆的声音:滴答,滴答……没有一刻的休息,这声音比蝉鸣要柔和些,比虫的歌曲要单调些。 5. 一天,我对父亲说: 6. “我爱听这表的声音。” 7. 我一边说一边向着表伸出手去。 8. 父亲立刻把我的手拦住了,他说: 9. “只许听,不许动。” 10. 停了一会儿,他又添上一句:“小孩儿不许动表。” 11. 他这么说,就更增加了表的神秘。 12. “不许动”,里边该是什么东西在响呢? 13. 我对于它的好奇心也一天比一天增加。 14. 树上的蝉,草里的虫,都不轻易被人看见,我想:这里边一定也有一个蝉或虫一类的生物吧。 15. 这生物被父亲关在表里,不许小孩子动。 16. 越不许我动,我越想动,但是我又不敢,因此很痛苦。 17. 这样过了许多天。 18. 父亲一把表放在桌子上,我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它。有一次,父亲也许看我的样子太可怜了,也许自己有什么高兴的事,他对我笑着说:“你来,我给你看看表里是什么在响,可是只许看,不许动。” 19. 没有请求,父亲就主动给我看,我高兴极了,同时我的心也加速跳动。 20. 父亲取出一把小刀,把表盖拨开,在我的面前立即呈现出一个美丽的世界:蓝色的、红色的小宝石,钉住几个金黄色的齿轮,里边还有一个小尾巴似的东西不住地摆来摆去。 21. 这小世界不但被表盖保护着,还被一层玻璃蒙着。我看得入神,唯恐父亲再把这美丽的世界盖上。 22. 可是过了一会儿,父亲还是把表盖上了。父亲的表里边真是好看。 23. 此后我就常常请求父亲把他的表打开给我看,有时父亲答应我,有时却拒绝我,这要看他高兴不高兴。 24. 有一回,父亲又把表打开了,我问: 25. “为什么还蒙着一层玻璃呢?” 26. “这就是叫你只许看,不许动。”父亲回答。 27. “为什么呢?”我又问。 28. “这摆来摆去的是一个小蝎子的尾巴,一动就要螫你。” 29. 我吓了一跳,蝎子是多么丑恶而恐怖的东西,为什么把它放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世界里呢? 30. 但是我也感到愉快,证实我的猜测没有错:表里边有一个活的生物。 31. 我继续问“为什么把那样可怕的东西放在这么好的表里?” 32. 父亲没有回答。 33. 我只想,大半因为它有好听的声音吧。 34. 但是一般的蝎子都没有这么好的声音,也许这里边的蝎子与一般的不同。 35. 后来我见人就说:“我有蟋蟀在钵子里,蝈蝈儿在葫芦里,鸟儿在笼子里;父亲却有一个小蝎子在表里。” 这样的话我不知说了多久,也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才不说了。 |
GMT+8, 2024-9-18 08:52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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